乐师兄你很疼吧?
乐师兄……你很疼吧?
游婉不知该如何接话,只能沉默。 乐擎也不在意,他后退两步,抱臂打量着她,眼中兴味盎然:“听云是说,你能感知并吸收环境里的精纯能量?来,演示给师兄看看。” 这要求有些唐突,但乐擎的语气却理所当然,仿佛师兄考察师妹功课天经地义。 游婉迟疑了一下,想到箫云是的告诫——勿近驳杂暴烈之气,但乐擎的灵韵虽然强大灼热,似乎并不“浑浊”。她谨慎地点点头,重新闭目,尝试进入“辨精吸粹”的状态。 很快,她“看”到了乐擎——在灵韵图谱中,他如同一轮灼灼燃烧的小太阳,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与热,金红色的能量磅礴奔涌,充满炽烈的生命力。但与上次模糊感知不同,这次她看得更清楚:这轮“太阳”的光芒并不均匀稳定,内部有着剧烈的能量湍流,边缘处迸发着细小的、不稳定的火星。而在光芒最核心处,那个不断脉动的“黑洞”旁,游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蔽、却异常浓烈沉郁的暗红色,像凝固的、guntang的血,又像被强行压入地底、时刻渴望喷发的熔岩。 她开始尝试“捕捉”和“牵引”那些相对平稳的金红光带。过程比吸取环境中的游离能量困难得多,乐擎的灵韵带着极强的“活性”和“排他性”。游婉额头渗出细汗,改为更轻柔的“共鸣”与“邀请”,用自身“听微”能量散发出安宁、接纳的波动。 那几缕被锁定的金红光带,似乎对她的“听微”波动产生了反应,跃动的频率微微放缓,分离出一丝丝精纯、温暖平和的能量细流,顺着她的牵引,缓缓流向她。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,但入体的瞬间,游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与充盈感。就在这时,因极度专注而与乐擎的灵韵产生了更深一层的短暂共鸣。 一瞬间,她仿佛穿透了耀眼灼热的光芒表象,触及了那丝暗红色的边缘—— 恨。 不是浅薄的愤怒,而是经年累月、深入骨髓、被完美表象死死压制的滔天恨意。像一座外表平静、内里却日夜沸腾着岩浆的火山。 那恨意炽热到能将灵魂灼穿,又冰冷到让神魂战栗。其中还混杂着沉重的悲哀、无法言说的孤独、以及一种必须隐忍蛰伏的尖锐痛苦。 这庞大的、暴烈的负面情绪如同无形的海啸,顺着共鸣的链接猛地冲向游婉脆弱的识海! “啊……”游婉闷哼一声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太阳xue传来针扎般的剧痛,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,几乎要跌坐在地。那恨意太沉重,太黑暗,几乎要淹没她。 然而,就在被这黑暗情绪吞噬的瞬间,游婉骨子里的坚韧以及对“痛苦”的深刻理解——她日日忍受噪音,让她猛地咬紧牙关。 她没有选择切断共鸣逃离,而是强忍着灵魂被灼烧撕扯的剧痛,将自身“听微”能量中最为温和、清澈、包容的部分,毫无保留地反推了回去。 那感觉,就像在狂暴的火焰风暴中心,小心翼翼地投下了一捧清凉的、带着生命气息的泉水。不是扑灭火焰,而是试图包裹、安抚那火焰中最痛苦的核心。 她不知道这恨从何而来,指向谁,她只是本能地觉得,承载这样恨意的人,灵魂一定很痛,很孤独。就像她每日被噪音折磨时,渴望一片寂静那样。 这丝微弱的、笨拙的、却无比纯粹的安抚之意,顺着共鸣的通道,清晰地传递了过去。 乐擎脸上的玩世不恭,在她脸色骤变、身形摇晃的瞬间就已凝固。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从未示人的、最阴暗炽烈的恨意被触及的震动,更感受到了那股恨意本能的反噬冲向对方。他正欲强行切断链接—— 却蓦然接收到了那缕微弱的、清凉的安抚。 不是畏惧,不是好奇,不是探究。 是安慰。 纯粹而笨拙的安慰。 乐擎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。他脸上的所有表情——惊讶、玩味、甚至那一瞬间本能升起的冰冷警惕——全都消失了,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震撼。 他死死地盯着脸色苍白、额头冷汗涔涔、却依然紧闭双眼努力传递着那微弱安抚波动的游婉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又像是被那捧“泉水”烫了一下。 四目相对,游婉的眼中还残留着痛苦的余悸,却也有着未曾散尽的、真诚的关切与困惑。 乐擎猛地后退一步,像是被什么烫到。他脸上惯有的笑容没有立刻回来,眼神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,翻涌着难以置信、警惕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被触及最脆弱之处后的慌乱与悸动。 空气凝滞了数息。 终于,乐擎扯了扯嘴角,似乎想重新挂上那玩世不恭的笑,却显得有些生硬。“……有点意思。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,“你刚才……感觉到什么了?” 他问,目光锐利如刀,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出更多。 游婉喘匀了呼吸,抚着仍隐隐作痛的额角,老实回答:“很……很强烈的痛苦,还有……黑红色的,让人喘不过气的情绪。像火,又像冰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乐擎,眼神清澈,“乐师兄,你……这里,”她轻轻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,“是不是很难受?” 她听不出那具体是恨,更不知道恨的对象。她只是感知到了那庞大负面情绪带来的痛苦本身,并为此感到难过。 乐擎沉默地看着她,看了很久。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穿透。最终,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,重新覆盖上一层看似轻松的玩味,但那玩味之下,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 “难受?”他轻笑一声,这次的笑容自然了许多,却莫名显得有些疲惫,“修炼之人,谁心里没点糟心事。倒是你,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恢复了些许往日的调侃,“本事不大,胆子不小,什么都敢乱‘听’。下次再这么冒失,小心神魂被烧成傻子。” 虽是警告,却少了以往的轻浮,多了点别的意味。 游婉低下头:“是我莽撞了。” 乐擎摆摆手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。他再次打量了她一下,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,忽然从袖中抛出一个碧绿的小玉瓶。 “接着。养魂露,每日一滴,兑水服下。看你刚才那样子,神魂震荡得不轻,云是给的静澜佩防不住这个。”他语气随意,仿佛扔出的不是什么珍贵丹药,“算是……谢谢你刚才……嗯,陪我练习。” 说完,他不再停留,转身大步离去,背影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匆忙,甚至像是……落荒而逃。 游婉握着尚带他指尖余温的玉瓶,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。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恨意灼烧的刺痛,以及自己传递安抚时那份笨拙的温暖。 她低头看了看碧绿的玉瓶,又看了看腰间冰蓝的静澜佩。 一个是炽热太阳偶然泄露的阴霾与随之给予的补偿,一个是寂静深海无声的庇护与细致的赠予。 她好像……在不经意间,窥见了这两位天之骄子完美表象下,截然不同却同样沉重的阴影。 而她这微弱的力量,竟能同时触及这两片阴影,甚至……引来了他们自己都未必察觉的、细微的对待变化。 夜风微凉,游婉轻轻吐出一口气,将纷乱的思绪压下。 她知道自己无意中踏入了一片更深的迷雾。前路未知,唯有握紧手中获得的东西——无论是修炼的进展,还是这看似微不足道、却可能改变一切的“听”的能力。 转身回屋,窗台上的青禾纸静静躺着。她坐下,手指灵巧地开始折叠。 这次,她要折一盏结构繁复的八角宫灯。需要耐心,需要精确,也需要在封闭的纸壳内,小心地留出一线光能透出的缝隙。 就像她此刻的处境,也像她正在摸索的修炼之路。 光从何来,路向何方,她尚不清楚。 但她知道,唯有更强大,更清醒,才能在这越来越复杂的局中,为自己点亮一线微光,不至于彻底迷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