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- 经典小说 - 飞升失败后被死对头们强制爱了(NPH)在线阅读 - 我不配见你

我不配见你

    

我不配见你



    纪昭仰面躺在床上,寸丝不挂。

    谢寻被她打发出去。

    自上次医修来后,她已半旬未见过生人了。

    十五次日升日落。有时被抱在庭院高处的山亭,在日出里缠绵;有时被抵在窗前的软榻上,看窗外的海棠在暮色里变成一团团粉雾,在眼前摇晃、消散。

    在这的日子其实不难熬,甚至算得上丰富,和她躲在渊底的日子相比。

    谢寻会变着法找来各种奇巧珍宝,仿佛要将天下所有珍贵的物件,都堆砌到这方天地里。

    价值连城的鲛绡裁成新衣,稀世的古籍孤本散落榻边,东海的明珠在夜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
    但这种丰富,也是单薄的,像一席华美的缎,密实地盖下来。隔绝了风雨,也隔绝了天地,隔绝了真实。

    她心底埋着一股急切和焦躁,在看书时会冒出来,在调息时会冒出来,在温存时也会冒出来。

    它们令她无法放松,令她坐立难安,令她不能欣赏这里的一景一物。

    今晨,谢寻照例抱着她亲昵时,那种焦躁又冒了出来,几乎令她无法忍受,她陡然推开他。

    两相无言。

    好在谢寻对她言听计从,她说想吃桂花糕,他便满口答应。

    谢寻怎会不知道,修士常年辟谷,早已不染凡俗烟火。她又何时真对这些口腹之欲有过惦念?

    不过是捂着那张薄薄的窗户纸,不使它过早戳破罢了。

    纪昭躺在床上,等待那些焦躁慢慢平复。但她也没有力气起床,四肢像绑着沙袋,连抬一下手都很困难。

    院子里从不见半点人影,她的羞耻心也被谢寻一点点磨灭。

    她赤条条躺着,觉得自己应该去想些什么,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想。

    谢寻早晨出去,直到午时还未回来。

    这很反常,他从来不舍得离开这么久。

    可纪昭无知无觉,这半日于她而言,好像很漫长,又好像一瞬就过去了。

    直到,她耳边传来扑簌簌的声音。

    纪昭立刻从混沌中警觉,是院子里的动静。

    可这儿连只蚂蚁都没有,哪来的声音?

    她当即起身,穿好衣物。

    是墙外。她站在一处墙角凝神细辨,是利器敲击砖石的闷响。

    像是……铲子?

    她没有疑惑太久,因为墙根很快被凿出个洞,簌簌落下灰土。一把泛着银光的铲子探了探。紧接着,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裙、满头小辫的女子钻了出来。

    是谢安知。

    纪昭像被无形的火焰灼到,瞬间转身,几乎是逃也似的就要离开。

    谢安知骤然见她,还没来得及扬起笑容,就看她像躲什么凶兽一样躲开。

    她脸上的喜悦霎时转为怒火,当即厉声喝道:

    “纪、昭!你再给我跑一个试试!”

    看到她背影僵住,谢安知才冷哼一声,满意地丢下铲子。

    “哐当”,纪昭的心也跟着颤了颤。

    她踱步到纪昭面前,先是上下扫视一通,仿佛在检查什么。随即,她猛地伸手,一把攥住了纪昭的衣领!

    “好你个没良心的!一跑几十载,音讯全无,如今好不容易逮着,你还想跑?”

    “这些年,姑奶奶四处打听你的消息,怕你死了,怕你疯了,结果呢?”她越说越气,手下不自觉地收紧,“合着你是成心躲着我?纪昭,你还是人吗?天底下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?!”

    谢安知眼底烧着火,眉毛高高挑起,攥着衣领的手骨节发白,剧烈地摇晃着她。

    可任凭她如何质问,如何拉扯,纪昭始终垂着头,一动不动,像个游魂。

    神经大条如谢安知,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,她斥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带着迟疑凑近,想要看清纪昭的表情。

    这一看吓一跳,印象中那个飒爽明烈的纪昭,此刻眉眼低垂,苍白的脸上泪水蜿蜒,无声地滚落。

    纪昭哭了。

    纪昭……竟然会哭?

    谢安知先是愕然,随即涌上一阵慌乱无措。

    她像被烫到一般倏地松开了手,甚至下意识地在那褶皱上抚了抚,试图抹平痕迹。

    “你、你怎么了?”她声音有些急切。

    纪昭不语,只一味流泪,也不抬头看她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谢寻欺负你了?”谢安知猛地想到什么,眼神骤然变得凶狠,“他伤你哪了?我就知道这狗东西没安好心,还藏着不让我见你,他是不是记恨当年……”

    她突然停下话语。

    但急性子根本忍不住,当即就要翻纪昭的衣袖和领口查看,幸而没见到外伤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,肯定是内伤!你等着,我今天不把他揍成猪头我就不姓谢!”

    说着,她便像一阵风刮了出去。但她没能刮太远,因为她的袖口,被轻轻拉住了。

    纪昭手指攥得很紧,指节绷的发白,冰凉地搭在谢安知袖口。

    积攒数年的愧疚和羞耻,在这一刻决堤而出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
    她可以麻木地面对谢寻,无所谓地道歉,因为她知道他有所求,而她给就是了。

    谢寻的卑微姿态,甚至也给了她一种,她或许没有那么不可救药的错觉。

    而这种错觉在谢安知面前破裂了。

    她是罪人,可她为什么还是不由分说的维护她?

    她怎么敢、怎么配。

    她抬起脸,那张被泪水浸透的脸上没有委屈、没有示弱,只有一种近乎干涸的、深刻的痛苦。

    可再痛也得面对,这是她的罪。

    她眼神仍然闪避,不敢直视谢安知。

    “不是他。”她声音嘶哑,像粗粝的砂纸,“是我……是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话语破碎,难以成句,每一个字都说得万般艰难,像戴着沉重的镣铐:

    “我没脸见你……我伤害了你……我伤害了很多人,我是罪人……我、我不配”

    “你骂得对。我不是人……我、我不配见你,不配做你朋友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脊背弯了下去,想蜷缩起来,隔绝任何外界关切的可能。

    谢安知愣住了,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压垮的纪昭,眉心拧成一团。

    她消化着纪昭的话语,什么“不配”,什么“罪人”,脑回路短暂卡壳后,得出一个简单到近乎粗暴的结论:不管为什么,反正她的昭昭现在难过死了。

    “行了行了!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还是很大,但少了几分火气,“哭得丑死了!什么配不配的,搞那些弯弯绕绕不累么?”

    她没去追问为什么,反而猛地一扯自己的袖口,胡乱在纪昭脸上抹了两把。

    “你看看你!”她语气恨恨的,“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,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……纪昭,你真是出息了!”

    她叉着腰。

    “就你这样还想当什么罪人,哪个罪人过成你这样,真是笑掉大牙!”

    “少说些有的没的!我就问你,”她声音直白,“现在,哪儿难受?心里憋得慌,还是身上有伤?谢寻那厮有没有欺负你?”

    她跳过了所有过去,直接落在现实。

    仿佛只要纪昭说出一个有字,她就能立刻为她冲锋陷阵。

    她不问前因、只管后果的维护,像一块烙铁狠狠烫在纪昭心上。

    她感到胸腔里那颗冰冻的心,发出一声裂帛般的轻响。那些沉重、抽象的罪孽,无法阻挡地开始溶解,露出底下更具体的血rou。

    她摇摇头,上前紧紧抱住了谢安知。